多年来，世界主要废金属出口国一直都坚信这样几条事实：中国的劳动力永远是廉价的;能够利用机械化和先进技术加工废旧金属产品的是出口国而非进口国;主要废旧金属产品的价格是上升的。

　　2008年以后，我们开始认识到这些观点即便不是完全错误的，也比我们之前想象的复杂得多。中国的劳动力不止早已不再那么廉价，而且成本一直在提高。与此同时，一方面由于劳动力成本的提高，中国正逐渐成为世界上废旧金属设备和技术发展最快、最具前景的国家。众所周知，废旧金属的价格是上下波动的。其中，废旧金属价格的上升尤为重要：中国的废旧金属加工商都假定废旧金属的价格是上升的，因此无需考虑效率的问题。但是，市场的多变性和价格的下滑迫使那些小型厂家必须关注企业效率，这是无法通过劳动力这一种因素来实现的。他们还需要有先进的机械装备。

　　我必须承认：我也奇怪中国的废旧金属产业已经发展到机械化阶段。我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不过是在至少十年以后。从与中国业内朋友的谈话中我了解到他们自己对此也很吃惊。

　　好消息是：有效加工有色废金属的技术已经非常完备。事实上，这种加工技术至少在美国和欧洲已经相当成熟，以至市场重心和研发重点都已经从金属废弃物加工转移到了塑料废弃物加工。经济的发展是非常直接的：在油价居高不下的情况下，从混合金属中回收旧塑料比回收各种废金属与合金有价值多了。我相信在今后五年内，在废弃物回收领域，从汽车设备等材料中回收塑料将在技术上取得最令人瞩目的突破， 而废旧金属回收已没有更深的探索意义。

　　中国是否会应用到这些技术呢?我想即便是五年以后这个问题可能仍然无法解答。以汽车破碎残渣为例。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中国是世界金属破碎机市场发展速度最快的国家。

　　今年，我有幸拜访了很多中国的破碎机厂家。令我和其它拜访者最为惊奇的就是，他们都没有我们西方所说的“下游”加工技术，如涡电流。为什么会这样?首先，中国的汽车回收量比较小，还不需要进行大规模投资。第二，我认为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中国的劳动力价格依然很低，所以厂家大可在粉碎之前先用人工把汽车零件尽可能地拆卸掉。而美国的情况却完全不同。在粉碎之前，从汽车上拆卸下来的物件极少，只有汽油、车轮、催化转化器、散热器等。中国与美国相反，中国的厂家则是在粉碎前把大部分塑料制品都拆卸下来。就是因为劳动力廉价，所以中国觉得耗费这点人力无所谓。

　　那这些新的下游技术是否能满足中国昂贵的废旧金属加工需求呢?这几个月，我拜访了一些废旧金属加工厂家和设备制造商，我不得不很肯定地揭露这样一条事实：在废旧金属加工领域，中国根本没有任何重要的新技术，而中国厂家对这些技术也根本不了解。他们只知道旧技术的渐进式改进而没有新技术的研发。

　　其原因很简单：经过四十年的发展，废旧金属的机械化加工技术已经完全成熟，特别是最常见的旧汽车和旧金属丝加工。

　　例如，用椭规和涡电流筛选汽车粉碎残渣这种技术已经有三十年了。涡电流虽然成本昂贵，却是一种非常成熟的技术。涡电流的安装能否成功受涡流阵列的涡流数量、阵列配置及气候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一般要花几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一个完备的涡流阵列，这既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技术。换句话说：就是制作涡流阵列。

　　粉碎金属下游回收过程的下一步就是运用重介选法把铝从其它金属中分离出来。这一过程也很常见：把水混合到硅铁等介质中，然后把碎金属放到水中。这时，铝漂浮上升，其它金属下沉，然后实现分离。这种原理虽然简单，但要制作一套完备的分离系统则需要综合考虑气候、来料、总量等因素。与涡流阵列一样，这些系统都很难复制，而且重要的是都有很强的专利性，不得复制。

　　运用激光和X射线来区分不同类型的金属或同类金属中不同类型的合金，也会遇到相似的情况。当前，欧洲和美国都采用激光和X射线系统。在座各位如感兴趣，也可购买这些系统，不过价格十分昂贵。中学学过化学的学生都很熟悉这些系统所应用的原理：光谱学。这些系统运用激光和X射线度谱术来确定金属的类型。但是，基本化学原理是如何转化为商用分离系统，并在一天内分离出数以吨计的金属呢?这一技术也是少数公司的专利。把光谱应用到科技系统中，用来处理数百万辆汽车身上的混合有色金属，这无疑是一项非常复杂的工作，其研发费用巨大，成就也令人惊叹。

　　同时还要有大量的经验积累：要运行这样一套系统需要丰富的工作经验和充足的工作耐性。先进系统虽然可以代替低廉的劳动，却也需要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来操作，而且这些技术员一般对废料厂都不甚了解，无论中国的还是其它各地的。

　　在汽车和家电废弃物领域，近来还出现了一些其它的分离方法。从其它流程中剩下的汽车破碎残渣中提出更小的金属丝。如图所示，运用这些系统分离出的金属，在回收中的金属含量为40%。这一金属的回收技术虽然先进，却完全不适合中国的情况。在中国，人工拆除和筛选大大缩小了这一领域的技术市场。

　　在线材加工领域，虽然某些先进系统中也采用了涡电流技术，但整体加工技术几十年来都没什么进展。“斩波”线仍然是机械加工绝缘线领域最常用的方法。当然，每条斩波线的效率可能有高有低，但要用某种计量系统才能测出具体效率是多少，或者用某些含水的系统也能测出。这和汽车破碎残渣的分类一样，没有什么高技术含量，只是经验、气候和材料的问题。我们会有很多疑问：在哪分类、在哪清洗原料、谁来操作技术流水线、流水线中都处理什么材料、目前中国的线材加工商是否已经掌握了相关的专业技术?实际上，我认为中国的线材加工商掌握的线材切割技术一点儿也不比发达国家的国外同行少。只是与发达国家同行不同的是，他们还能够利用人工操作，这样切割出来的线材可能更加清洁，也能够在进行机械加工之前人工切除一些线头和其它杂质。

　　我深知中国的废品回收产业也非常希望进一步探索，把最新、最先进的技术应用到废品加工中去。而是实际上，废品出口国本身已经掌握了非常成熟和完善的加工技术，而且除了一些渐进式的改进，这些技术已经没有什么更大的改进空间了。也就是说，除了光谱线领域，在过去十年间废品回收技术根本没有任何大的突破。我前面也提到过，这些光谱线主要利用X射线和激光技术，具有很强的专利性，而且不适合中国的情况。可以肯定的是，中国加工商和欧美的加工商一样，都想把铝合金分离机械化。但我个人认为，中国的劳动力优势仍然可以体现在整个汽车废品回收链中，所以中国不必非要把数百万美元花费在这类机械制造上。而且，从研制出来到实际投入应用，机械设备往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

　　总之，虽然中国非常希望引进国外最先进的废品加工技术，但我认为对中国来说最有效的方法还是在CIAR等机构的领导下探索适合自己的技术和方法。中国的劳动力优势虽不像以前一样巨大，但仍相当可观，单凭这一点，中国的废品市场就是独一无二的。我相信，在今后几十年，随着中国对废旧金属的需求越来越多、废旧金属市场的不断扩大，中国无需再指望那些发达国家，发达国家可能要反过来学习中国的先进技术了。

　　专家简介：

　　亚当明特，住中国上海的美国撰稿人。发表其系列撰写话题的出版物，包括：《大西洋》，《Slate 》杂志，《华尔街日报》，《洛杉矶时报》，《国家地理》，《外交政策》，《国家利益》，《琼斯母亲》，《美国科学》，《艺术新闻》，和《Sierra在线》等。除了他的自由职业者的工作，他还是上海《彭博资讯》世界观察博客记者。

　　亚当明特关注全球回收行业已经超过十年。2002年，他开始为《Scrap》撰写了一系列关于中国新兴回收行业突破性调查稿件，后来，被《回收国际》杂志认可，并在2004年，因行业专题写作个人杰出表现，获得美国商业出版编辑协会授予的首届斯蒂芬巴尔奖。从那时起，就回收和废品利用专题，他一直被大量国际媒体表彰，报道和采访，包括《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卫报》，和国家公共广播电台等。他经常向公众就有关全球废品和回收利用行业专题演讲，包括在2008年，应邀在伦敦皇家地理学会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