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清远再生铜产业的发展历史并非一帆风顺。曾经因为环境污染严重，该行业曾数次面临被“封杀”的命运;只是，强硬的措施未奏效。有当地拆解户回忆说：“环保部门来查，我们就转移到其他地方去烧。倘若被查到了，就接受那几千块钱的罚款，罚完又继续做。碰到铜价好，就赶紧出货卖掉。”游击战术，让作坊式焚烧从开始的“星星之火”演变成“处处冒烟”。

　　2002年，清远市政府以疏代堵，提出“入园经营、圈区管理”的综合治理思路，计划将作坊式拆解户全部纳入产业园进行集中管理、集中治理，让整个产业从散兵游勇的无序经营状态向产业化方向转型升级。随后，以华清循环经济园为代表的产业园区也相继建立。在政府的引导下，清远铜业得以“去污”，逐步发展成为今天清远最有潜力的支柱产业之一。

　　不过，风光背后仍有暗流涌动。清远市政府计划令所有小作坊入园经营的良好意愿直到今天还未完全实现。记者近日走访发现当地拆解户入园率并不高，小作坊与园区并立经营的局面依然存在。市场需求的庞大让作坊式的拆解户还有很大的生存空间。

　　清远市清城区产业转移园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目前，引导小作坊入园经营的工作还在开展中，清城区也成立了整治非法拆解行业指挥部专门负责这项工作。

　　据业内人士分析，小作坊在清远扎根已久，从业人员多达10万左右，杜绝起来有难度。加上当地很多农民以作坊出租为生，一旦处理不好，会影响到社会安定。这些都是清远再生铜行业转型升级的必经之坎。

　　清远铜的两分天下

　　清新的空气，干净的通道，整洁的厂房。机器轰鸣，工人用推车将废铜料运进精炼炉，经过高温精炼、氧化、扒渣、还原等一系列工序，沸腾的铜水滚滚而出，流入圆盘铸锭机，冷却之后，一块块含铜量高达百分之九十几的阳极板就做成了。据工作人员介绍，目前每块阳极板的售价逾万元。

　　这是清远市清城区石角镇华清循环经济产业园再生铜冶炼过程中的一幕。冶炼过程采用的是清洁能源天然气。而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气会通过烟气沉降室、布袋除尘、碱液喷淋脱硫等工序实现低污染高空排放;废水则入到污水处理厂循环再生，用于园区的清洁、绿化、消防等;炉渣、灰渣等也将进行无害化处理。

　　同样在石角镇，园区之外，记者却看到了另一番景象。塘基到新基一线，零散分布着好些小作坊。各种废料堆积在屋檐下、院子里、厅堂中，显得有些杂乱。“在民安村，一百家(小作坊)都有。露天的棚架，没有环保设备，污水也没人处理。铜料经过日晒雨淋，挥发后发出难闻的气味。我那边有个房子，但却不敢回去住。”一位当地人告诉记者。

　　从小作坊到产业园

　　上世纪80年代，当来自世界各地的洋垃圾被一车车运进清远，石角、龙塘等地以拆解业为基础、以洋垃圾为原料的农民庭院式的再生铜产业也迅速发展起来。由于长期采用焚烧技术，又缺乏必要的管理，不经意间，清远再生铜走上了一条近乎畸形的工业化道路。

　　广东华清再生资源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王炳坤告诉记者，清远早期很穷，穷则思变。当一些收破烂的人从国外进口回很多电线、电缆等废五金，农村的老百姓就去买来拆解，烧成铜后去卖，逐渐尝到了“收破烂”的甜头，慢慢形成了一个市场。

　　广东华清再生资源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林秀琴称，当时拆解户将烧剩的残质成堆弃置在山坡上，甚至路边，烧出来的铜则拾掇好拿去卖。拆解洗涤产生的废水也没经处理，直接排放。长期下来，空气污浊，污水横流。

　　2005年前后，由于环境污染严重，清远被列入国家环保总局、广东省环保局等部门要求整改的名单中。清远市有关部门也一度打算对再生铜等废旧金属拆解回收加工行业进行“封杀”，但未能奏效。据当地一位拆解户回忆说：“环保部门来查，我们就转移到其他地方去烧。倘若被查到了，就接受那几千块钱的罚款，罚完又继续做。碰到铜价好，就赶紧出货卖掉。”

　　有赖于游击战术，作坊式焚烧从开始的“星星之火”演变成“处处冒烟”。2002年，清远市政府决定改堵为疏，其后提出了“入园经营、圈区管理”的整体治理思路，计划将小作坊全部纳入产业园进行集中管理。以华清循环经济园为代表的产业园区应运而生。

　　林秀琴称，循环经济就是废品进来、产品出去。华清循环经济园是国家首批循环经济试点单位，也是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同时认定的国家首批“城市矿产”示范基地之一。

　　记者看到，园区内的工人都在通过机器剥皮、搅碎等物理处理的方式来获取铜。对比焚烧的模式，空气污染降低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铜的纯度。一些个体拆解户认为没用、经常丢弃的塑料在园区里也可以看见，只不过，这些利用园区现有的技术也都可以进行回收利用。

　　产业园的尴尬

　　“治安免费、治污免费、道路房屋修缮也是园区负责。园区还会利用现有技术帮助拆解户提升拆解水平，通过信息服务向中心向拆解户传递市场资讯，甚至通过培训的方式向拆解户灌输新的经营理念。园区甚至不会干涉拆解户的自主经营权，他们可以自己进货自己销售，也可以委托园区帮忙采购，然后在园区内销售。”林秀琴称，更重要的是，园区好比集散市场，会吸引很多人来看货，拆解户有货源在，客人进来就会一起采购。

　　尽管优惠很多，华清循环经济园还是遭遇了尴尬。目前入园的拆解户仅有200户。王炳坤称，对比清远3000多户拆解户的总量，这个数字很低。林秀琴分析称，他们不愿意入园，可能一是嫌麻烦，二是“租金承受不了”。她表示，拆解户们在房前屋后弄一个作坊，不用在园区上下班，可以节省很多物流成本。有些拆解户根本没有环保意识，不会进行环保投入;即便有环保意识，也没有那么大的经济能力去购置环保设备。甚至，在园区外经营更有可能偷税漏税。

　　园区外的拆解户嫌租金贵，园区内的拆解户对租金也有抱怨。“今年可能连场地费都赚不到。”刘老板因为觉得园区相对安全，选择了由以前的马路边作坊搬入园区经营。可目前1600平方米的场地，50多元每平方米的租金，一年下来得花9万多元。园区给拆解户提供的单位经营面积最小也有1000多平方米，刘老板称：如果做得小点的，就根本不想进来;有一定量的，也才能进得来。

　　拆解户们的反应让园区管理者很为难。王炳坤坦言，这么多年下来，园区现在的经营情况是亏本的。林秀琴解释说，屋顶开始漏水了，排污也有问题，门窗也需要修缮，成本摆在这里，企业总是要考虑生存问题的。“作为企业，我们已经降到了最低的承受能力。如果要进一步降低租金，让外面的拆解户都入园，那么国家肯定要补贴。倘若没有补贴，园区就只能按照现有的成本价格出租了。”林秀琴甚至建议政府可以直接补贴给拆解户，“他们感觉到有了优惠，应该还是会来的。”

　　为了增强园区的抗风险能力，华清公司正在筹划打造再生资源的产业链。园区正在建设的铜材加工厂和铝材加工厂分别于2010年6月和8月相继投产，目前已经形成了从进口到深加工的完整的产业链。

　　林秀琴称，今年是华清做深加工的头一年，通过这个平台能填补部分利润差。

　　小作坊的另类生存法则

　　早期，清远的作坊主们从深圳、东莞、香港等地拿货。他们与一些从全世界收购废品的台湾、香港老板联系，然后根据伦敦铜价、含铜量等条件进行定价和采购。而他们将铜拆解出来之后，就自行销往珠三角大大小小的铜厂。

　　王炳坤称，中国长期以来对铜有着强大的购买力，这给了小作坊主们很大的生存空间。林秀琴也表示，供求关系的和谐让整个产业良性互动，促进了市场的发达。“清远处在珠三角地区，制造业发达，对铜的需求也很高。作坊主们将废品采购回来拆解，能够自产自销，甚至关起门来也能做。”

　　不过，也有拆解户向记者表示，再生铜行业并非想象中那么好赚。“我们赚的主要是国际铜价上涨的差价，具有很大的随机性。比如金融风暴中铜价从五六万掉到两万多一吨，我们中亏的就不少。由于风险很大，即使是一些资金雄厚的老板，也不敢轻易将产业做大。”

　　拆解户赖先生告诉记者，整个清远再生铜产业跟风比较严重。“大家觉得有钱赚，就都来做了。有几十万，上百万的，可以到货场做投标;钱少点，一万几千也都可以开一个作坊，买些插头等小件来做。不少从事这个行业，打工赚到一点钱的，后来也都独立出来做。他们中很多是外地人，发展时间不长，资金也不雄厚，经济条件让他们还没有达到入园的条件。”

　　不过，近年来，赖先生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政府治理小作坊的决心和力度。他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就是入园经营。“以前只是说说要取缔，现在不同了，沿路边已经拆掉了很多没有牌照的小作坊，不转型的还要断水、断电。”入园后，赖先生的观念也开始发生了变化，“以前没有环保意识，现在觉得还是环保点好。”

　　王炳坤称，再生铜产业前景非常好，以后甚至可能会成为清远的顶梁支柱。而从小作坊过渡到园区符合历史发展的趋势，虽然，这中间肯定要经历阵痛。

　　林秀琴希望政府能平衡园区内外的管控力度。“如果园区外的管控能力不加强，作坊主们就还是不会愿意抛弃自由，接受入园管理的规范制约。”

　　中投顾问冶金行业研究员苑志斌指出，近年来，中国的再生铜市场一直处于稳步发展的状态。2007年产量达到200万吨，经历过金融危机的下滑后，2010年又在回升。不过，尽管量上有突破，再生铜在中国铜消费市场的比重仅为25%左右，与发达国家仍有较大差距。国内废铜回收体系还无法满足再生铜市场的需求，进口废铜仍占再生铜原料市场的主要地位。企业规模层次不齐，中小企业占比较大，产值也较低，技术也有待创新升级。

　　苑志斌称，“大而不强”能够很好的形容清远的再生铜产业。由于清远再生铜产业较早，长期以来形成的资源优势、市场供销渠道以及清远品牌都是清远打造“再生铜之都”不可替代的优势。再生铜产业与金融、科研机构的合作等，也都为未来市场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不过，长期存在的作坊模式也为其做强带来了众多问题，企业规模小、散兵游勇的无序经营，难以在国际市场形成规模化的竞争力;行业监管调控难度大、环保问题突出、污染严重、技术水平低、企业升级动力较弱等，都成为横亘在清远打造国际品牌市场前的众多障碍。

　　赞 全产业链模式增添底气

　　2007年，清远摘下了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授予的“中国再生铜都”桂冠，成为全国第一个获此殊荣的城市。2010年，投资逾5亿元的清远再生铜交易中心正式挂牌交易。作为中国第一个再生金属行业中远期电子交易和现货交易结合的交易市场，电子商务交易和服务平台将有效地改变再生铜等有色金属落后的传统交易方式，实现清远再生铜在生产、流通、消费等各环节与全国、全世界市场的高效、无缝对接。该交易中心计划3至5年内年交易额达到800亿至 1000亿元。也标志着清远再生铜产业迈出的里程碑式的一步。

　　清远市清城区区委书记刘柏洪称，清远要延长产业链条，加快产业链由中低端向中高端转变。他明确提出，清城区将高度重视园区配套，完善基地的道路、供电、供水、环保设施，力争在1到2年内把华清再生资源、云南铜业、清远铜交易中心等企业打造成年产值(销售额)超100亿元企业，将建滔集团、华鸿铜业、江西铜业、宏升铜业等企业打造为年产值超50亿元企业。

　　王炳坤称，二十多年的发展，让清远铜在国内、国际都成了一个品牌。“清远铜价抖一抖，伦敦铜价震三震。”数年前，世界上最大的有色金属交易所 ——伦敦金属交易所里就有了专门的清远铜报价。由于生产规模大，客户遍布全球，清远铜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国际铜价。随着再生铜产业“进口——拆解 ——粗加工——深加工——终端产品”的全产业链模式逐步成型，将为清远铜争夺更大的国际定价权。目前，清远再生铜产业聚集效应已逐步显现。云南铜业、江西铜业等多家大型铜企都落户清远。这些都让清远再生铜产业发展后续规模显现，让清远打造“再生铜都”增添了不少底气。

　　弹 引导作坊入园路漫漫

　　中山大学岭南学院财政税务系主任、中山大学港澳珠江三角洲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江指出，即使是将分散的小作坊变成集合的小作坊，作坊主通过租赁的形式入园，比起独门独户的经营，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产生规模效应。比如园区通过与物流等公司签订长期的服务合约，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拆解户节省运营成本。小作坊通过入驻园区，可以利用园区在再生铜行业的上下游链上做分工，也可以利用园区平台进行采购等，进行集约化的经营生产，这一切似乎都符合各自的利益。然而，目前清远的拆解户入园率还不高，这个问题就值得反思。

　　林江称，清远市政府的规划是好的，但政府如何将政策落实到位，还值得进一步思考。他认为，政府兴办园区，目的就是为了保证产业质量、集中服务，以形成规模效益。产业园实际上是在代表政府提供公共服务，所以不会以盈利为目的。但由于产业园经营是一种商业行为，政府又不方便直接介入，委派专人立项做的可能性也比较小，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委托地方的某一个区，把整盘的事情运营起来，而区里又最可能外包给某个公司来做。这其中就会存在一个委托代理的链条。多重代理的最后，将责任落实到企业。到了这个环节，最可能出现的问题就是租金太高。因为园区提供的是公共服务，需要政府的财政拨款。如果财政补贴不够，企业的运营成本太高，加上企业自身又要赚钱，就会根据成本来定租金。租金一高，入园的企业就会认为尽管政府的宣传这么好，自己进到园区其实还是一种商业行为，在给政府的代理商交租，有些人甚至认为高企的租金与园区提供的服务有差距。

　　而对于有意愿入园经营的企业，也会觉得入园需要额外支付一笔运营成本，基于这种考虑，宁愿自己经营。如此一来，政府预期的良好愿望就实现不了了。

　　林江甚至觉得在委托企业方面也值得商榷。他认为最理想的状况是找民营企业，因为民营企业与政府之间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没有产权归属关系，只是纯粹的委托和受托的关系。运营园区需要成本，请员工需要费用，管理也需要费用，既然推崇公共服务非盈利，那么，就需要政府从财政里面拿钱。如果不给，或者给得少，民营企业就不会干，或者将园区运营做成商业行为。而倘若委托的是国有企业，因为国企本身运营就是靠国家财政支出，在运营园区需要国家补贴时，就会有说不出的难处，不敢轻易讨价还价。然而，必须看到的是，国企也是企业，也要生存，也要盈利。